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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结局

    两人相视,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纵然一语不发,在相遇的一瞬间,便已知对方的心意。霍景扶咏恩上马。她的手撑在他掌心,身姿轻盈地跃上马,他扶着她的腰觉得轻得像柳枝似的。那样轻,她又瘦了。下巴也是尖了,显得那双大眼睛更灵动,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忧郁和孤独。他百感交集,心里那股重逢的喜悦之情又化作了满腔的愧意。

    雨势渐小,沙沙啦啦地像在林中打着欢快的协奏曲。两人远远地落在队伍后面,在林间的雨雾中信马由缰。呢喃似的话语声伴着雨声,此情此景,仍是有种说梦话的恍惚之感。再相遇,恍如隔世。霍景与咏恩靠在一起,她身上这股熟悉的浅香萦在鼻间,如一股暧流,吹开他心里的寒冰,荒凉的尘埃里伸出枝叶开出花来。他魂牵梦萦的女人此刻就真实地在他怀里。

    她的发丝时不时拂到他的脸上,香气依旧,他问道:“咏恩,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她的语气倒也不失洒脱,带着几分岁月的历练:“哦,还好!走了很多很多的地方,看了很多不同的风景,几本速写都画了好几本,心里挺充实的。其实这样也不错,走走停停,看看与自己不同的生活。”

    “为什么会来这里?”

    咏恩笑一笑:“我去哪没什么目的性的。回国半年后,那天听那首《回到拉萨》突发灵感就来了西藏,朋友都说墨脱最神秘,最有趣,我翻了一下旅游册,就想来看看布达切波雪峰。”

    霍景叹口气:“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怔仲,随即笑道:“有必要吗?”

    他说过离婚以后就当她死了的狠话,关系已断得很干净。这句话微微地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虽然她并没有翻旧帐的意思。余音如缕,难堪的回忆被拨开了一点,慢慢扩散到绝不能忽视它,重逢的温馨氛围终于回到该有的忧伤与沧海桑田中。他面有愧色,只握紧了她的手。

    她轻轻地挣脱了一下没挣开。霍景的声音很低:咏恩,对不起。

    咏恩四目远眺,语气淡然:“这里的景色还不错……善铭,他好不好?”

    “还不错。现在上学前班了。他脾气倔,爱搞破坏,但还算听话。小家伙真的很聪明,拼飞机和船舰模型很快,手工课总是得到老师的红花。五岁生日时,还说长大以后要做飞行员。也爱唱歌,晚上,我经常陪他一起着看卡通节目时,他就把学的儿歌一首首唱给我听……”

    咏恩凝神听着,又问:“他现在有多高?”

    霍景比划了一下,笑道:“个子在同龄孩子中算最高的啦,不胖不瘦,父母基因好呗。3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喝牛奶,吃饭了,根本不用盯着他,一点都不娇气。”

    咏恩听了很高兴,笑着笑着却悲从心来,哭了。霍景柔声安慰了好一阵,她抹干泪说,“谢谢你……只要善铭好,我就安心了!”

    不久便进入原始林区。四人下马步行。林间鲜类植物,或覆盖树身或如絮状垂悬,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气氛,小路就穿行在这幽暗的林间,像行走在神怪电影中通向魔宫的路上。

    霍景拉着咏恩的手也有种很奇异的感觉,阔别的岁月梭地一声消失,她竟然到了他眼前!那样幸福,那样地美,即使是走向末路也没一点遗憾了。

    他向她忏悔。把日日夜夜说过无数遍的忏悔话向她一一诉说,祈求她的原谅。

    像是往事已抛在了脑后,咏恩微微一笑,眼眸尽里是温暧的宽容。她绕开话题,只说:“你的善恩基金很有名,我听说帮助了不少人。我在西藏去过你赞资建好的学校和图书馆,很不错。”

    “基金关注的是教育、健康、环保……到明年要做的事更多。”

    听到他侃侃而谈慈善计划,咏恩语气中略有赞赏,“你好像变了。”

    霍景有些惭愧地说:“我以前是由自我的核心向外看,现在是由外面的圈子向里面看……你说的对,我做的很多事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你走了之后,我想了很多,心里空虚得厉害,有过一个月完全没有睡过觉,整天像在梦游一样。后来,就接触了佛学方面的东西,心里就平静一些了。呵,说来有点矫情。我就想在能力范围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

    “真没想到……这些事很好,真的。”咏恩的眼睛渐渐透出欢欣而明亮的神采来:“对了,我听妈妈说,你带了善铭去看他们,爸爸那个新保健医生也是你请来的,谢谢你!”

    “傻瓜,很多事情还是跟原来一样,不会改变。善铭喜欢外婆家。那天,我和他坐在你的床上,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和画。你爸爸说你小时候特爱闹,唯画画时很专心,总是得奖……”

    “可惜,我现在总是让他们失望。他们有我这样一个女儿真是不幸。”

    “咏恩,你还是这样,对任何人都宽容除了你自己。你知道吗,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咏恩只是微笑,彼此的言语间始终维持在生疏却客气的层面上。

    雨停了,天初放晴。不知道不觉已行近老虎嘴,霍景开始恼旅途太近了。谈了这么久,却始终未能触及话题的核心,心里一急,说道:“我的基金会还缺一个有亲和力的发言人,有时去慰问那些学校的孩子,我总是说不出话来,人闷得太久,嘴也笨了。你愿意参加吗?”

    "我?"咏恩有点惊讶,却表现得很有兴致:“我可以吗?我当然愿意啊。”

    霍景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我们一起回去仔细商量这个事,已经订了明晚的飞机。”

    “回去?”咏恩思忖了一会,终于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咬着唇,一点点抽出手来说:“不,我还有别的事。”

    霍景目光里露出恳求的意思:“回去吧。”

    “我们……回不去了……”

    记起了不久以前,程城问她的问题:“要是霍景还来找她,你会不会回去?”

    她摇头说,回不去了。又笑一笑,霍景那样决绝的离婚,会再来找她吗?不可能。

    后来,程城又来看她。怀里的那一百一十朵玫瑰把他整张脸都映得红彤彤的,他看着她的眼睛问:我陪你一起永远待在温哥华,永远……好不好?

    当时,他已离婚——许俏先提出来的。她对这段婚姻彻底认输。觉得再走下去,也只是和自己的压力互斗,不值得。不想把自己不多的青春年华葬都送在一个对自己没有感情的男人身上。她说自己就像一株花,放在没有氧气的房里已经快枯萎了。趁自己还有一点点自信的时候,赶快走出去。她想通了,可在签字离婚时,依然哭得像要断气了,弄得工作人员拼命地劝他们想清楚。

    最终还是签了字。

    程城和咏恩是圣诞节前在一陶艺展上遇到的。在异国他乡遇见,让人感觉是那样地巧,其实不然。温哥华是程城的第二故乡,他的母亲与母校都在这边,每年都要回去一两次的。而这次,他在机场看到有陶艺展的海报就去了,直觉地会碰到她。果真就遇上了。